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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8章 琉璃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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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日許嬤嬤給李紈送來了些莊上的出產,常嬤嬤照著李紈吩咐的將些新鮮菜蔬送去大廚房。廚上的人出來一看,一掌來長的小嫩青菜拿細細的草繩一紮紮捆了,松松的一籃子,便讚道:“好水靈的菜,這個時節,哪裏弄來的!”

常嬤嬤笑道:“這是我們奶奶孝敬老太太的,我可交到你手裏了。”那人忙躬了身應道:“放心吧您老,這樣好東西,咱們總要打起精神來好好侍弄幾個菜。”話雖如此,總共就這麽些兒,又能做幾個菜呢。

常嬤嬤完了事回來,給李紈說了,又笑道:“上回冬裏送來的那些豆芽、小菜,就讓老太太讚了一回,如今這些可更稀罕了,弄得我都實在想去那莊子上看看。”

許嬤嬤道:“還是莊子上的媳婦們出的主意,她們家裏點了炕,就會在屋裏捂些豆芽來吃。咱們那作坊新建的屋子又透亮又暖和,方能種出這些菜來,換了旁的地方也不成。”常嬤嬤又問:“這些菜可得多少時候能得一回呢?”

許嬤嬤道:“你這話要是之前問我,我還真說不上來,這回,就在我眼前長起來的!總共得二十多天光景,這得是整天整夜不歇火的才成。”常嬤嬤點頭道:“怪不得這會兒的小黃瓜都叫寸金瓜了,可見是個大耗費的東西。”許嬤嬤要要頭道:“尋常種黃瓜的地兒也種不來咱們這些嫩菜,咱們這個得見日光才行,又要暖和避風又要有日頭,也幸虧咱們的作坊屋子有琉璃窗,雖是不丁點的碎塊拼起來的,到底亮堂。”

常嬤嬤咂咂嘴道:“你如今說話口氣可越發大了,什麽叫不丁點的,那一個琉璃的碟子都得值多少銀錢呢,還不是是個人就能淘換到的!說得我啊,更想去莊上看看了。”李紈笑道:“嬤嬤你就是心裏存了這個心思,才說什麽都往這上頭拐呢。如今那莊子裏不合住,不如等轉了年,咱們好好地修上幾個院落,清清靜靜的,到時候咱們都得去住住。”

許嬤嬤笑道:“奶奶說夢呢,要說老姐幾個去住住倒還有兩分指望,奶奶這想出門,可比登天還難上些。”李紈笑笑道:“他們去住了回來說給我聽也是一樣的。”許嬤嬤又道:“要說咱們現在的莊子,大是足夠大了,只是粗陋得很,也得會奶奶去不得,若是真去得,也實在沒有合奶奶住的院子。雖是把原先莊頭的正院留著,到底也只是個意思罷了。”

李紈便笑道:“那咱們就新蓋一個,都弄成一個個小院子,到時候大家一人分一個,又清靜又親近,豈不有趣?”許嬤嬤搖頭道:“奶奶那作坊就把人累得夠嗆,如今這主意我是再也不會攬的,左右奶奶也去不了。”李紈笑道:“這回卻不勞您老大駕了。”

一時外頭有事,許嬤嬤跟閆嬤嬤都出去了,李紈方從榻邊炕櫃裏取出個信封來遞給許嬤嬤道:“這個書信得了空交給計良,只說我說的,這裏頭的東西,他要能用就用,他要不能用也不用還給我,至於要怎麽用,用了之後又如何,統統於我無幹。不過,他若是實在心裏覺著過意不去,就給我莊子上蓋些小院落,往後嬤嬤們也得個可靠的落腳處。”

許嬤嬤經過了那茶葉和織機的事,知道李紈手裏稀奇古怪的東西甚多,也曉得她最怕麻煩,見她如此,方嘆了口氣道:“奶奶,若是為了我原先在奶奶跟前說的話,還請奶奶再三思。計良的日子並不會難過,到底那茶葉方子攥在他手裏呢。”

李紈搖搖頭微微笑道:“我曉得嬤嬤的意思。計良到底是因了我這一通瞎折騰才不得不出去了的,如今到了那樣地方,自然遇到的都是好手。人家那都是顯貴門下做了多少輩子的,又在商行裏歷練許久,他一個剛剛脫籍又沒個依仗的,如何跟人交際。章老爺想必對計良不壞,只是在商言商,他手裏沒個硬氣的東西,靠東家賞識能賞識多久。

那茶葉方子最開始雖賺得猛,卻是因為沒人想到過這個。咱們這裏,喝茶喝了幾千年,香料也燃了幾千幾百年,不過是個配比,能瞞人多少時候?雖則不是一樣的東西,這個道理一通,沒有橘柚味的,也會有梅子味的,他又沒個大茶園沒有數十年的人脈,靠什麽在那商行裏占一席之地呢。我這信裏的東西卻不同,只是我自己犯懶,也沒那個能耐,計良不是急功近利的人,又有謀斷,就讓他自個兒看著辦吧。”

又對許嬤嬤笑道,“讓嬤嬤別看,也是為了眼不見心不煩呢。”

許嬤嬤點點頭道:“計良跟段高雖娶了我的幹女兒,算我半個女婿,卻總沒有奶奶要緊。奶奶那些機子賺錢時,我們兩個都愁成什麽樣了!這會兒忽地拿出這個,我雖不曉得是什麽,想來也是能賺錢的法子。若是為了計良的前程,我看倒不必!

不是我說,如今已經是自由身了,又在商行裏呆著,拿的薪俸也不低,已是好日子了!還要怎麽著呢,非要跟那些老滑頭們去一較長短做什麽。奶奶逢著自己的事,總是一味的懶,什麽都不放在心上,不擱在眼裏,怎麽一到了身邊的人身上,倒雄心壯志起來了!”

李紈笑道:“嬤嬤這個比方卻不對。我這樣,是因為我本來就這樣。我就喜歡安安耽耽的日子,對旁的總覺著沒什麽趣兒。計良跟段高都是有本事有能耐的人,當年跟著我陪過來也是打算著日後要打理一府的。雖則,就算我不拿出這些東西,計良定也有法子出人頭地,我如今正好有這個合適的東西,不過是助他一臂之力罷了。

何況,他看了要不要這東西還兩說呢。至於嬤嬤擔心的倒不怕了。原先他們都是我陪嫁的家人,自然怕太賺錢讓人惦記了,我那安耽日子就沒了。如今他們都入了顯貴門,做什麽只怕功勞不夠大的,哪裏還會跟先前一樣呢。段高那裏,我已將東西給了如心,計良這裏,我自然不能厚此薄彼。”許嬤嬤聽說如此,方答應將東西交給計良。

莊頭大院廳上,計良跟閆鈞幾個說了半天的話,正要散了,許嬤嬤開口道:“計良你等等,給我帶幾句話給你媳婦。”計良便轉了回來,閆鈞彭巧幾個笑笑各自走了。許嬤嬤把計良讓到東邊的小廳裏,又特讓蘊秋墨雨兩個在外頭看著,方從袖籠裏抽出那信來,遞給計良,又把李紈說的話說了。

計良摸著鼻子笑道:“難得奶奶說起要東西呢,不過幾個院落,就是什麽也不給,難道我還不給她修了?”許嬤嬤笑道:“奶奶心思古怪著呢,若是尋常院落自然容易,若是照著那作坊樣子弄起來,你哪裏賠得起?!難道要我的外孫子外孫女們都去喝風!”

計良哈哈笑著拆了那信,看不過兩行就呆了神情,擡頭看著許嬤嬤道:“媽,這……”許嬤嬤趕緊止住他道:“等等!奶奶給我這信時,特囑咐我別看,她說眼不見心不煩。只說這東西要不要用,怎麽用,之後如何等等,都是你自己看著辦。千萬別牽扯上她。”

饒是計良如此鎮定一人,這不禁站起了身,開始在屋裏來回踱步。又將那信紙展開了看了兩遍,取了一旁的紙墨,寫了起來。許嬤嬤見他寫的東西一點看不明白,正納悶,計良已謄寫完畢,又將那信紙沾了火燒成了灰。見許嬤嬤疑惑,方笑道:“這是我跟段高琢磨出來的一套東西,寫的只有我跟他能看懂。”

許嬤嬤當下明白了,嘆口氣道:“唉,這般勞心何苦!我勸奶奶莫要將東西給你,如今的日子不好過麽!奶奶偏說你跟段高都是有能耐的人,便是她不管,你們也要出人頭地的,她不過是替你們省些力氣。她自來簡單,哪裏曉得你們要花多少心力呢!若是沒有這些,一家人還怕不能溫飽了?平常日子過著,踏實安心有什麽不好!”

計良自然曉得許嬤嬤為子女的一片心,便笑道:“媽將事情想太過了,並沒那麽辛苦。奶奶說的也無錯,我跟段高的性子,自然是喜歡弄些事的。”又苦笑道,“只是我們這主子太嚇人,隨便抖摟出來的都是了不得的東西,若是真的用心做起來,恐怕富可敵國也不是一句空話了。偏偏主子又是個懶散性子。給媽透句實話,若說是為了銀錢,那實在是不用做生活了,當年做茶葉和料子時奶奶賞的錢夠兒孫輩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。

只是如今出去了,到了那麽個圈子,自然不想被人看扁,奶奶這是料著了我們的心思。我們也無以為報,還是那句話,不管脫沒脫籍,咱們總是認這個主子的。”

許嬤嬤方嘆氣道:“唉,我也是瞎操心。這人老了,就愛瞎擔心,只想安安穩穩的。”計良笑道:“這不都一樣,若是讓媽回府裏好生養老去,您恐怕也不樂意啊。”許嬤嬤笑道:“倒也是這個理兒,奶奶勸我多少回了,說我在外頭風裏來雨裏去的辛苦,我倒覺著這麽著自在些。”

計良笑道:“是以媽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們,我們正也覺著有趣呢。”許嬤嬤想想原先不過是兩戶陪房,偏是又去了主子爺,如今卻都是主事了,手下也管著幾十個人,手裏也過著成千上萬的銀錢,自然不同了。便笑道:“我也不多說了,你只告訴我,你這是打算用還是不用?”

計良眼睛冒著光道:“自然要用的!媽就告訴奶奶,莊上的院子我修定了,若是地不夠,我給奶奶再買些地都成!”許嬤嬤笑瞇了眼睛,看來這回李紈又給了個極是賺錢的法子。

閆鈞回了自家的院子,他媳婦見了便問:“計良他們回去了?”閆鈞道:“沒呢,許嬤嬤留他說話。”他媳婦忙道:“那你怎麽回來了?”計良奇道:“我的事都說完了,大家都散了,怎麽不回來?”他媳婦恨恨道:“你不是說許嬤嬤又留了計良說話?你怎麽不坐下來聽聽?”閆鈞嗤笑道:“又沒留我,不該我管的事我留那裏幹嘛。”

他媳婦忙道:“你是莊頭,這莊上什麽不歸你管?怎麽你就不能留下來聽聽了?”閆鈞這才轉了身,看著她道:“你這又是怎麽了!人計管事可不是咱們莊上的人,他媳婦又是嬤嬤的幹女兒,人說的是家事,我留在那裏做什麽!”他媳婦一時語塞,嘴裏嘟囔道:“什麽家事,怎麽原先不說,偏從府裏回來就有話說了!不曉得又得了什麽好處呢!”

閆鈞嘆氣道:“你整日裏都在琢磨些什麽,就算有好處,也是人家的,你惦記啥?”

他媳婦一聽這話就炸了毛,尖聲道:“我惦記啥?你說我惦記啥?!同是奴才,他們不單脫了籍,還不曉得撈了多少銀錢在手裏!你看看,就蘊秋墨雨那兩個,身上穿的手上戴的,都趕上官太太了!就是我嫂子也不差什麽!怎麽我就比不上她們呢?你還是莊頭,我還是莊頭夫人哩!她們不過是莊上的使喚人,可一個個都不把我放在眼裏!你倒還來問我惦記啥?!

你說說,年下咱們得了什麽?她們得了什麽?我看她們得的銀子不曉得比我們多上多少!一個個就會在奶奶那裏爭寵賣乖,婆婆不也是奶奶跟前的?你怎麽就不讓她在奶奶面上說說話兒呢!就這麽挨欺負,挨著,你到底還有沒有點子血性!”

閆鈞一日勞累,不想與她爭辯,便道:“你跟他們比什麽呢?秋管事跟墨雨管事是奶奶近身的伺候人兒!府裏頭大丫鬟什麽樣子你不曉得?許嬤嬤跟奶奶更是情同母女,這莊子要個莊頭,不過是為了跟外頭打交道方便罷了,真正管事的許嬤嬤,這個你又有什麽不服的?還讓我媽在奶奶跟前提你,奶奶知道你是誰?!”

說了便往裏屋洗漱去了。閆鈞媳婦最恨人說她身份,她在府裏連個像樣的差事也沒輪上過,更別說見李紈了,如今見閆鈞挑了這個來說,一時氣悶,偏他人又走了,便將手邊一茶壺拎起來往地上砸了,又坐一邊哭起來。

閆鈞在裏屋聽到聲響,皺了皺眉,洗漱了顧自躺下。心想著原先在府裏連個差事也謀不上,只好跟了舅舅做事,兩人雖成了親卻連個像樣的房子都沒有,只在那書店後頭隔出一間來晚間得個睡覺的地方。忽的得了這樣的差事,前前後後老娘交代了幾回——奶奶最信任敬重許嬤嬤,必要事事以許嬤嬤為先。

到了莊子上,原以為不過是換個地方做下人,哪想到許嬤嬤給安排了院子,還給派了使喚丫頭,又將莊上外頭的大事權力都交了出來。不過幾天,轉臉就成了莊頭。月銀不說是原先的五六倍,吃喝穿戴也都是莊上管了,年下更是得了一大筆銀錢,這是往常想都不敢想的事。

偏這女人不知足,打從來了就不消停,後來待蘊秋墨雨兩家也從小莊子上搬來就更不成了,事事要跟人比,卻不看看自己憑什麽跟人比。她也不想想,為何莊上有了莊頭,反倒將奶奶原先的跟前人弄來了做管事,還不是因為那些事務交給了她這“莊頭夫人”不放心?!一上來就想扣著工錢拿回扣了。自己都沒敢說給老娘知道,怕徒添矛盾多增煩惱。只是攤上這樣的媳婦,往後的日子卻要怎麽過呢!閆鈞暗嘆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,哪裏顧得上外屋裏嚎啕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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